小残

【楚路】致2035年的你

2018年盲狙的全国卷♪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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为何爱情，尽头皆是倦怠，令人哀恸。

“你喜欢星空吗？”

他们第一次的遇见，是在路上擦肩而过。路明非正在翻着那本厚厚的英文原著，抬起头看见有个亚裔男孩在他眼前。刘海稍长，但还是能看清对方眼睛的亮亮的光。虽然形体清瘦，衬衣挽起露出的小臂上却有着肌肉的痕迹。

神使鬼差的，在对方经过后路明非停下脚步，又扭头朝后望了一眼，不曾想对方也在看他，只不过那人直接转了身，一边倒着走，一边专注地盯着他。路明非冲对方笑了笑，这有什么关系，五月的校园里到处都是柔软的新叶和温和的风，谁都面带微笑地迎接着春天。路明非回过头专心走路，有叶子晃晃悠悠飘在他的头发上，引起皮肤轻微的悸动。他将那片叶子捏在手里，想起那本书里的一句话。

May comes like a lion.

他通常会在周末去图书馆，窝在那里两天，将手里的书一页页翻完。午后的阳光令人昏昏欲睡，到了夜晚，有不少学生坐在图书馆前的草地上，喝着不含酒精的泡沫饮料，三三两两说着课题，或者争论着专业领域的有关问题与趣事。他们喧闹无比，间或发出一阵大笑。这时路明非就会从地板上爬起，合了书看着窗外的人们。有时他们会发现路明非：“嘿，来一起聊天啊，bro！”他摇头：“我不想和你竞争那个女孩的欢心？”有认识路明非的学生就会尖叫：“啊哈，李嘉图！你又开始这样子了！”路明非跟着笑，冲他们摆出shoot的手势，还会轻轻地“啾”一声。

他们摇着头，继续着之前的聊天。路明非看一会儿，拿着书朝另一边走去。整座图书馆呈“凹”型，对面那一片总是无比安静，它二十四小时都在亮着灯，像是黑夜里沉默的引路人。路明非知道那是这座学校里最古怪最呆板的学院汇集之地，但他恰好需要这份安静——这本书已经读了一周了，再拖下去，那个个头矮小胡子邋遢的教授就要跳脚骂人了。

他穿过静谧的天桥，欢腾的人声就被他抛在脑后。这边的楼层像是从异世界而来，亮着灯光，吸引迷途的人朝它奔去，至死方休。路明非被自己的脑补笑出声，拐过墙角，又看见了那个男孩。

他仰着头，盯着天空中闪烁的群星，神情认真。路明非看向深蓝的夜空，好一会儿还是没看出什么特别来。他是天文系的学生吗？路明非这么想着，冲对方说出他们之间的第一句话：“你喜欢星空吗？”

楚子航听到这句话时收回了漂浮的思绪，望着藏在夜色中的男孩。他手里还拿着一本厚厚的书，头发被风吹得有点凌乱，戴着一副全框眼镜。

楚子航摇头：“平静助人思考。”与其他专业的学生相比，音乐系的人并不需要头脑风暴，他们更乐意独处。不过楚子航没有解释这么多，他不是善于表达的人。那个男生倒是很快跟上了他的思路：“你说的没错，写作业也同样需要安静——你知道这儿的自习室在哪吗？”

这儿可没有自习室，实验室与练习室占据了全部楼层。楚子航最后领着路明非去了他的琴室，他们礼貌地交换了彼此的信息，一个是钢琴系的学生，另一个是哲学系的学生——路明非在说起自己的专业时相当无辜地举起手:“我本科读的是外国文学，但读着读着发现，他们一个个最后都去研究哲学了。没办法，我只能紧跟前人的步伐。”楚子航点点头，对此不做评价。

那间琴室不大不小，有琴凳也有椅子，不过对于路明非来说勉勉强强只能算得上“还行”。他可没这么说，只是绕着那架钢琴走了一圈，问楚子航:“包夜多少钱？”

面对楚子航沉默的回望，路明非显得理直气壮:“我今晚要看完这本书，你放心，我不会碰你的钢琴，我知道对于你来说，钢琴是女朋友。”

“是伙伴。”楚子航纠正了他的说法，“你可以待在这里，这间琴室的使用权只属于我。”路明非欢呼之前，不忘用谴责资产阶级的目光看了他一眼。

“……”楚子航摸了摸琴盖，在关上门之前听见里面的人漫不经心说了句晚安。他回头，最后一眼是路明非翻开书的场景。

明明只是第二次见面，第一次说话，但两人之间的熟稔程度让彼此都感到吃惊。楚子航第二天清晨来到琴室，路明非趴在桌子上睡觉。没拉紧的窗帘里透出微微的光，有一缕照在那本书翻开的扉页上。楚子航低头，上面有一个不甚熟练的花式英文笔迹。

Richardo.

他们很快熟悉起来，最明显的变化就是琴室里塞满了稀奇古怪的小玩意，还有厚软的毛毯和能将阳光折射的玻璃杯。路明非说“人生就是用来享受的”。他那时整个人窝在沙发里，将书扣在脸上，闷声闷气的声音传出来:“楚子航，我还没有听过你弹琴。”

这是真的。他平时并不清闲，只有周末教授去度假时才能到这边偷懒，但是每次过来楚子航都是看着乐谱，偶尔练几个和弦，除此之外只是轻轻打着拍子。有可能对方在上课时练习过于频繁，所以和自己一样在周末偷懒——这个理由无比充分，但是路明非还是想听听对方的琴声。钢琴是乐器之王，他很好奇，楚子航弹起来是什么样的。

他的话说完，琴室里安静了一会儿。毛毯裹在身上的确舒适，但闷一会儿就有细密的汗。路明非将头钻出来，呼出一口气，听见钢琴的声音。

他之前读过一篇文章，里面说音乐与数学是世间最美，最富有情感的学科。路明非高中三年被数学折磨得痛苦不堪，所以那本书他看完并没有多大触动，只是今天听到楚子航的琴声时，心脏像是被细线温柔地缠绕，有着让人上瘾的疼痛传来。

音乐饱含演奏者的感情。那个沉默寡言的男生有着敏感的情愫，触碰琴键时如同情人间的爱抚，弹奏的乐符却清脆有力。他的琴声里藏着魔力，能将人的哀愁不断放大，他却又赋予琴声以希望。六月的夏风好奇地从窗缝里钻进来，只看到一个专注的演奏者，还有一个害羞的倾听者——他的耳尖泛红，又把身上的毛毯裹紧了一点。

路明非在楚子航弹完琴就匆匆离开，如同一个仓皇的逃离者。但是当楚子航起身从窗子里往外看时，那个大男生正在嗅着苹果树上的花瓣，树叶间有着阳光落下，亲吻着他的鼻尖。男孩眯着眼睛笑，眼镜框折射的光让他看起来更加虚幻。楚子航拉了窗帘，没有看到路明非若有所思的模样，也没有听到那句轻飘飘的话。

“我好像恋爱了。”这个秘密被枝头摇曳的花朵收藏，将秘密孕育出芬芳的气息，散在空气里清浅，却又无处不在。

六月的校庆来得轰轰烈烈，哲学院却满是唉声叹气。他们不情不愿地从图书室里钻出来，推着厚厚的眼镜，试图用抓阄的方式推出去一个可怜鬼，让他担起重任。教授气得吹胡子，看见路明非还在一旁发呆神游，大手一挥，让他想出方案。路明非皱着眉头打量着满屋子了无生气的同学:“emm……话剧怎么样？”

他们开始排练一场晦涩难懂的话剧，里面的爱情放在第二位，大家最关注的是每个人身上矛盾的两面如何爆发，每个人急急忙忙在礼堂里来回奔跑，声嘶力竭表达着自己的观点，将剧本翻来覆去地修改。这比之前的状态好太多。教授想夸两句路明非，却看到他的学生正在二楼的栏杆处往下看，音乐院的学生正在排练一首宏大的合奏。台上现在是钢琴与小提琴的独场。那个拉小提琴的女生穿一身礼服，精心梳理的头发在身后轻轻摇摆。弹钢琴的男生穿着黑色的衬衫，教授只能看见对方的发旋。

“你恋爱了？”教授看了半天那个女孩的演奏，饱含激情，是个生命力旺盛的孩子——路明非喜欢这种人并不奇怪。

“Oh, just a secret. ”他的学生竖起食指放在唇边，眼睛里满是钦慕。但是当路明非被同伴叫去对戏时，教授朝一楼看去，看到了那个女孩和台下的一位男生接吻。

“……”青春总是要留点遗憾才算完美。想着自己年轻时的憾事，教授倒是希望路明非朝对方告白。

那天的校庆盛大无比，校园里洋溢着热烈欢乐的气氛，晚上的各院演出吸引了绝大多数人的目光——哲学院的话剧太过深奥，被学生会排在前面预热气氛。等到路明非在后台与同学们庆祝结束，将戏服换下后，台上已经开始了第一个小高潮——音乐系的合奏。

路明非站在礼堂后，踮着脚，隔着远远的人群望着亮光的地方——楚子航和他的钢琴被投射下来的灯光围绕着，如同降临世间的救世主。他穿着正式演出的礼服，用自己独特的气场引导着全场观众的节奏。他们跟着琴声陷入沉思，期间有着小提琴，大提琴和其他乐器的参与——管他呢，路明非只能听见钢琴的声音。

一曲结束，他转头，看见了许多泪流满面的观众。

音乐是富有感情的学科，你看他在台上时，成为了所有人的救赎。

图书馆里意外的有人。他们看见路明非的到来丝毫不意外:“嘿，你也要加入孤独者的聚会吗？”

“这是什么聚会？”路明非凑过去，看见桌子上凌乱地纸张与笔。“哦，只是一群不喜欢热闹的可怜鬼聚在一起，为了自尊强行安个孤独者的聚会。”一个女孩子微笑着说，“今天的校园实在是太挤了，我们躲在这里玩游戏。”

“要不要试试？一封写给十八年后的自己的信。”他们递给路明非一个信封与一张纸，“最好留一个有用的地址，不然寄不到你手里。”

“来真的？”路明非来回打量着那张纸，“可是现在的我能写什么呢？明明十八年后的我更加成熟有魅力。”

“可是那时的你也会失去很多东西，比如说对生活的热情，对爱情的希冀。”有个男孩撞撞路明非的胳膊，“我就在信里写了，希望后来我还能像现在一样爱着我的女朋友。”

“我一直都很钦佩那些陷入爱河的人，你可千万不要让我失望。”路明非朝对方做了举杯的动作，“致爱情里冲锋陷阵的勇士。”

那封信一周后交给他们就好，路明非拿着东西回到琴室，抓耳挠腮好半天，才删删改改了半页。他嘟囔一声将纸张夹进书里，听见门口传来轻响。

“你没有参加之后的宴会吗？”路明非看着楚子航将书包放在地上，松了松领带——该死的，他居然还打了领带。

“他们要熬通宵，我就提前回来了。”楚子航朝路明非走过来，“话剧演得不错。”

他们在琴室里安静地对视，除了桌子上亮着的一盏小灯，满室都是月光。在气氛蠢蠢欲动的前一秒，路明非开口:“……你想喝点酒吗？”

这个国家的人喜欢喝酒，但并不能喝。他们在超市里逛了一圈，只找到樱桃酒。“我开始怀念老白干了，虽然在家的时候被辣出眼泪。”路明非结完账低声抱怨，“我也怀念国内的物价。”

“你毕业以后打算回国吗？”楚子航在一边问着，单手撬开一个瓶盖。

“谢谢……肯定要回去，我在国内饿不死，实在不行可以帮别人写毕业论文。”路明非露出个有点得意的微笑，“我在这里呆了几年，论文的水平不是吹的。”

楚子航想想对方到时候鬼鬼祟祟钻进学校的男生厕所，在门板上写下“代写论文”几个大字，弯了弯嘴角。

“你呢，你会回国吗？”路明非又先替楚子航回答了，“应该不会，不是说你们这些学音乐的最好在国外发展，然后去什么什么地方举行演奏会？我觉得你很OK。”他咕咚咕咚喝完一瓶酒，没有看楚子航的表情。

“我也可以去教小朋友学钢琴，让他们坐在琴凳上一下午，反反复复练习基础指法。”这个回答让路明非笑起来:“然后给家长告状，小孩子回去一顿混合双打？你太过分了。”

楚子航没做声，眼睛里有着隐约的笑意。

路明非安静下来:“可是这种人生太平凡了，不适合你吧。”

“什么样的人生适合自己，应该让当事人回答。而且为了爱情，不应该是彼此成全吗。”楚子航出其不意的直球让路明非沉默了一会儿，拉着楚子航站好。

“琴室里我想再买一个独立小书柜。”

“可以。”

“……我想听你弹小星星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……我觉得，我已经喝醉了。”路明非舔舔嘴角，不等楚子航回答，在对方脸上落下一个吻，然后迅速地跑掉。

楚子航看着对方的背影，呼吸里满是樱桃酒清甜的香气。

他们后来的几天没有再见过面，倒是琴室隔壁的实验室有人抱怨，之前经常传出的轻柔琴声不见了，成天都是命运交响曲和欢乐颂，搞得他们的实验做坏了好几锅。

路明非头晕眼花地从教授办公室出来，打算去食堂吃点东西——老头子突发奇想要整理自己的笔记，搞得他的学生在办公室里呆了四五天。他排着队买咖啡，肩膀被人拍了一下。

“你还记得那个写给自己的信吗，要在明天交给我们哦！”那个男生是之前在图书馆见过的，他欢快地说完，朝路明非挥挥手。

“哦，好的……”路明非揉着肩膀，仔细想着自己写了什么——忘了，估计是那晚的矫情发泄，毕竟夜晚让人脆弱。

还是假装没这件事好了。

他捏着咖啡的防烫纸握，四处寻找着座位——周五的下午茶时间没什么空位，一怒之下路明非走出了食堂。

他习惯性地朝图书馆走去，然后在半路碰到楚子航，不管这是命运的安排还是巧合，路明非只来得及给自己做好厚脸皮的准备，然后两人已经走近。

再次来到琴室时路明非发现自己的东西都没被动过，连那个没收回的杯子都放在小桌上，像是等着另一个主人过来整理——这个认知让路明非的心情好了一些。

“我一开始学钢琴，是因为母亲说会乐器的小孩很帅气。”楚子航突然开口，第一句话就是长篇大论的节奏，路明非点点头，做出聆听的姿势。

“但是后来，老师告诉我，虽然弹琴的技巧我已经学会了，不过没有学校想要这种学生——冷冰冰的学习机器。她告诉我，音乐是人类不愿挑明的情绪的寄托点，并不能成为现在各种考证与资历的工具。”

“所以我一直在努力与钢琴相处，我花了十几年时间，明白了要对它付出感情，才能获得回报。”

“你能不能给我一个机会？以余生为限？”

钢琴被它的主人无规律地弹了几下，发出突兀的响声。

“你知道我在那天下午遇到你时，为什么要回头吗？”路明非一边回答，一边凑过去，“我觉得，我们俩很适合接吻。”

致2035年的路明非:

现在的我，每晚做着有关贫穷的梦。

梦到自己身无分文躺在路边，或者在一群哲学家的面前出丑。他们抽着烟斗，对我拙劣的表演表示同情。

梦境是直面自我的最好机会，是的，我内在匮乏，却陷入了一场爱情。

不不不，应该是单恋。对方可比我优雅得多，而且，可以唤起许多人对生活的信心。不可思议，我只是听他随便弹了弹曲子，却差点抑制不住给他一个拥抱的冲动。

爱情是奢侈品，2035年的你，应该吸着烟，胡子拉碴，夹着一本历史书朝教室走去，心如死水，平静无比。

所以我现在准备刺激一下你，因为我还没有对生活失去希望，甚至沾沾自喜开始了热烈的暗恋，我把它保留着，递给你，让你想起自己曾经也有过轰轰烈烈的日子，对自己的堕落感到不安。

可是我知道，你和我都是可怜鬼，不敢轻易言爱，连感情的交换都得掂量再三。今天我看了对方的演出，耀眼，光芒，圣洁……他适合所有美妙的词汇，这让人难过。

我还是不知道要对你说什么。

我收回之前的话，我恋爱了。

有点轻率，但是你知道，年轻人嘛，总得为爱放纵一回。

2035年的你一定还和他在一起，我想对你说，如果生活中的磕磕绊绊与琐碎缠住了你，请保持内心的平静，也不要让其他的事消磨掉你的爱。

爱情让人勇敢，现在的我甚至主动吻了他——说实话，感觉不错，你要记住这种感觉——总之，不要忘了现在的我，满是热情，觉得自己和他手拉手奔向世界末日也可以。

请你不要忘记恋爱的初衷，不要被生活里的黑暗与丧包裹，只要有他在，一切都会好的，加油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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