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也青】逆旅-小残

【也青】逆旅

Chapter 1

诸葛青自认为在早高峰这场战争里，他还没有输过。

每次在上地铁时先让别人下车，然后顺着人缝挤进去，下车时尽量做到悄无声息，配合着来来往往充当背景的人们简直是完美——但当他今天刷卡进了长春桥站后，看到车门大开，车厢里挤满人时，脸上的笑容没挂住，头顶还浮出一个巨大的“懵”——但事情又好像都在情理之中。

北京地铁10号线每个月总会发点小脾气，时间反复无常。

半个小时过去，地铁走走停停过了四个站，有些人开始躁动起来，看看手机后选择了下车，出站去挤公交。诸葛青纹丝不动地靠在角落里，又把日程计划翻出来看了看，昨晚他在家赶工到四点，总算是把上一个案子的最终排期搞定，安排了下来。今天他还没什么急事，公司又对上班时间没有硬性要求，十点之前赶到就行。

他来FQ干了整整一年，名片上的职位是一长串的字：广告策划助理。都说广告人是行业里最土的鸡，挣着最少的钱，干着最多的活，还得受甲方爸爸最多的气，这话实在是不假。他屡屡在加班的深夜里抬头看看窗外的黑夜，都想摔电脑不干，但想了想又忍下来——好歹也得混到总监后再发辞职信走人——他连辞职信都想好了，搞个蓝色背景，用最粗的红色字体打俩字：告辞。

不过从策划助理到总监之间还离着策划和主管两座大山，在他的头发掉光之前爬到总监的位置似乎有点困难，他也就任凭大好的青春死在加班的晚上，明明刚从大学出来两年，心态早已经累了，他觉得自己离躺下来被安排只差那么一点儿。

九点十五分，他成功刷卡进了写字楼，因为地铁的故障迟到，此时的电梯却畅快了起来，到十七楼时他的咖啡才喝掉一半。

公司里没太多的人交谈，大部分人都在埋头敲电脑，还有一撮晚上在公司过夜的人正在喝咖啡提神，诸葛青刚把包放下，敷着面膜的傅蓉把椅子转到他旁边：“今天来的不早。”

“地铁出故障了。”诸葛青解释了一句，看着只露出眼睛和嘴巴的顶头上司，“你这是怎么了，昨晚没保养？”

傅蓉在FQ比他早干好多年，当初还是诸葛青的HR，据说她录取诸葛青是因为诸葛青有小白脸的颜，但她没想到诸葛青有当总裁的心。傅蓉是个工作狂人，平时除了工作就是接私活挣钱，被她影响得诸葛青都不敢摸鱼，总觉得自己到年底公司做复盘时就能被正式提为策划。

“昨晚十一点我被boss连环call，半夜蹲在电脑前修PPT，说是咱们新负责的客户把预算批下来了，今天得去开会。”

“新客户？”诸葛青想了一圈，在刚开机的电脑上查了一下公司邮箱的邮件，“……咱们接到YR的案子了？”

“惊不惊喜意不意外？”傅蓉在他身后跟着看邮件，“我们这次负责YR新产品的网络广告策划和投放任务，这一条产品线甲方爸爸就批了这个数。”她举起右手晃了晃。

“金主。”诸葛青简明扼要地总结了一下，“不过商务部的大佬是怎么抢到这个单子的，YR不是从来不会搞线上宣传吗。”

“商务部牛逼啊，早就打探到YR有发展平价产品的念头，这次投标时特别强调了咱们公司做过许多面向年轻群体的策划，爸爸心动了，国内的YR的新产品线都是我们公司一手负责的。”傅蓉揭下面膜拍了拍脸，“我记得你刚刚结束一个案子，今天要不要跟去听一听别人的proposal？”

这倒也不错，这次的新案子诸葛青之前一点消息都没有，但是之后的排期物料要求和其他琐事肯定都是他得干，早熟悉一点倒也没什么坏处，诸葛青拿起早餐的袋子给傅蓉递了一个坚定的眼神。

结果他们一直到一点才开始赶去客户的公司，据说YR驻国内的分部很重视这次的推广，与他们接洽的部门的一把手也要来，因为例会耽搁了一上午。爸爸说什么就是什么，反而那些要在会上发言的负责人慎重了起来，就连傅蓉都把PPT又在车上仔仔细细看了一遍。

卷帘拉下，灯关上，投影仪发出嗡嗡的低鸣声，会议室里冷气开得很足，诸葛青坚持着听其他人的报告，在傅蓉讲完后开始思想跑毛。除了傅蓉的presentation他还能听懂以外，其他部分的专业词汇让诸葛青有些困。为了提神他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时，会议终于有了暂停。这个短暂的休息间隔让诸葛青松了口气，在外面的茶几上拿起冰镇的果汁灌了一口——杯子上绿色的logo手感相当好，看着星爸爸的微笑诸葛青终于懂了为什么YR一出手预算就是那么多。

这次开会参加的有三方，一是YR，还有就是他们FQ，另一方是设计方。原本设计方只要他们诸葛青他们联系就好了，但是这次YR下场实在是过于重量级，和FQ一直合作的工作室都紧急派了代表过来。

除了自己公司的人，其他一半的人诸葛青都不认识，不过FQ算是第二甲方，在会的人态度都很客气，再加上YR的一把手对他们的proposal没什么太大的异议，氛围还算融洽。

诸葛青喝完果汁原本还打算去抽烟，看了一眼时间他还是打消了念头，他的烟瘾算不上多大，比起在五分钟之内完成来回的路程加一根烟，还是回去坐着吧。

刚走进会议室，他的心跳就成了一条直线——走之前忘了把笔记本合上，现在正有一个人低头看着他的涂鸦。

诸葛青开会时完全没有注意到这个人，不管是YR的工作人员还是广告工作室的人，这个脸都丢的有点大，他走过去轻咳一声，试图提前化解一下尴尬。

对方抬起头看了一眼他：“你画的？”诸葛青假笑着点点头，对方却一本正经地递名片过来，“小伙子不错嘛，不想在公司干了可以在我这里找工作。”诸葛青接过名片看了一眼：“啊，你是随便工作室的……?”

他们虽然和工作室在工作上联系甚密，但都是邮件往来，平时根本没见过面。但是当对方看了诸葛青的名片后也很茫然：“我们有过合作吗？”

“我之前和你们合作过几个网站的物料，负责联络的人可能对我有印象。”诸葛青确定了对方的身份——肯定是工作室的大boss,当然记不得他一个小小的策划助理。

随便工作室也是广告行业的一大传奇，注册logo据说是大老板亲自画的，诸葛青也仔细研究过，是一个大鼻子长马尾的漫画脸，大大的黑眼圈上有双呆滞的眼睛，整个画像透露出浓浓的丧。工作室的名字也很拽，据说有个甲方爸爸第一次和他们合作时问：“价钱是市面上的标准再加多少？”

“随便。”

“最短死线两天能接受吗？”

“随便。”

随便工作室的出名不仅是因为接活的态度，而且专业性很强，一般的公司都抢不到和他们合作的机会，最主要是，无论甲方爸爸怎么要求，他们工作室永远是一副“您说的都对”的态度，FQ当年为了抢到长期合作的合同，费了好大一番功夫。

看着眼前这个扎马尾黑眼圈还很重的人，诸葛青心里有个隐隐的念头，对方说不定就是随便工作室的老大，也就是他们的创始人。这个认知让他有些激动，不过对方根本没有在意他的态度转变，会议继续时换了位置坐在他左手边，专心致志地改着诸葛青笔记本上幼稚的涂鸦。

这下什么思想跑毛什么犯困都跑一边去了，诸葛青假装镇定地看着投影仪上的几张趋势分析折线图，脑子里早已经被加粗加大的弹幕刷屏：卧槽卧槽我今天见到随便工作室的老大了！我搞到真的了！

随便工作室实在是太有名，一开始只是他们的老大王也很牛逼又很狂，到后来他招的人都是专业性很强又有奇怪脾气的人，能熬夜做出甲方要求改动的方案，但也会因为一点点小事将合作方拉进长期黑名单里。诸葛青和他们工作室发过几次邮件，每次都是焚香行礼，反复检查措辞，不过和他接头的是个语气温和的小姑娘，今天见到王也后他才知道有些人天生带着强大的气场。

会议到了后期，YR和FQ在讨论之后的时间安排，一直埋头画画的王也把本子推了过来，诸葛青随手画的小人被加了翅膀，张牙舞爪地躺在本子上，笔触凌厉，像是对方的作风。

王也显然很满意自己的作品，把诸葛青的名片随手放进衬衣的上口袋里，诸葛青立马将对方的名片当面放在卡包里，礼仪做得滴水不漏。王也估计觉得开会无聊，拿着笔和本子和诸葛青开起小差。

——诶你这人真好玩，大学毕业几年了啊。

——两年，来FQ刚一年。

——哦，还是个小孩嘛，说真的，你要不要来随便，我们正好需要一个有幽默细胞的人调节工作室的气氛，一群怪人呆在一起快要呆出病了。

——为什么你觉得我有幽默细胞？为了突出强调，诸葛青还特意把“幽默细胞”这几个字描黑加粗，结果得到对方敷衍似的回答：你画的不是挺搞笑的嘛。

……

开完会已经是下午五点，回到公司差不多就该下班了，但是今天和YR开完会就要做正式的策划方案和排期，为了后面几天不忙成傻逼，诸葛青还是决定搭傅蓉的车回公司。他们刚刚走出电梯来到车库，就看见站在一边的王也。他显然是在等诸葛青，冲他挥挥手：“回去记得加我微信哈，教你画画。”

“……你第一次开会露面就和王也勾搭上了，这速度可以啊。”傅蓉踩下油门才开始意味深长地调侃。

“我开小差被抓了个现成，而且还让人看见了涂鸦，为什么你觉得他加微信是勾搭而不是嘲讽？”诸葛青捂着脸坐在副驾驶座上，半开玩笑的附和，心里却在给接下来一周的工作订日程——今天是周四，下周三的排期就要和网站负责人对接好，事情不是一般的多。

“那也挺好的，多认识几个人准没错，以后要是熟起来，还可以和他商量商量压一下给物料打个九折什么的。”傅蓉跟着开始瞎说。

“打九折多不划算，可以让他帮帮你接的私活，无偿帮助。”